魔音诺诺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黑蓝文】梨花落

*1

这些年的江湖,大抵是不太平的。几年的兜兜转转,七剑平了魔教,碎了鼠族和三郎阴谋,又重铸光明剑与灵山门主对抗,这个中滋味,想必只有亲身经历的七侠知晓。

为世间,为大义忙来忙去,突然歇下来的时候倒有些倦怠的不知做什么好了。

达达念着竹林居的妻儿,自顾自的回了十里画廊,大奔追着莎丽去了金鞭溪客栈,扬言说这次不和媳妇定下婚期绝不罢休,逗逗精于医道,也不想再浪迹江湖,回六奇阁研究济世医典去了,对了,还顺手拉上了抵死不从的跳跳。蓝兔当然是要回玉蟾宫的,然后虹少侠硬是说他们同路,不由分说的牵起蓝兔的手,和其他剑友告别,然后赶赴玉蟾宫。

路上倒有不少人在谈着七剑的故事,唾沫横飞的像是自己亲眼瞧见一般,也有小孩子削了木剑来玩,喊着“我也要做那个盖世英雄”,逗得蓝兔连连发笑。

虹猫在各个店铺之间穿梭,最后终于选中了一块糕点,像是捧着珍宝一般给蓝兔。

“蓝兔,一路走来饿了吧,呐,趁热吃吧。”

蓝兔接过糕点,一时间不知是下口还是不下口,迎着虹猫期待的目光,蓝兔道:“你送这兔子糕,是来拿我开心的吗?”

说罢,蓝兔将糕点扔给虹猫,拂袖离去。

虹猫挠头,看着这白白的兔子糕犯了愁,赶忙追上去说:“蓝兔,我这不考虑着你的心思所以才……啊不是不是,我是说这兔子糕,这兔子糕它……”

蓝兔往前赶路不理他,虹猫连哄带骗,嘴皮子都说干了也不见蓝兔展颜,在江湖中一直如鱼得水的虹大少侠忽然有些挫败。

忽然蓝兔宫主转身,从小摊上抓起一橘色的物什抵到虹猫眼前,巧笑道:“若你能买下此物与我赔罪,我也便不再计较了。”

虹猫细细一瞧,竟然是一只布偶猫。

嘴角狠狠一抽,虹猫用眼角余光瞥蓝兔,却见蓝大宫主正捏着布偶猫的两只耳朵,玩的好不快活。

虹猫忽然觉得耳朵有些疼。

无可奈何的虹猫少侠只得应允了,付了账快步追上蓝兔,店家啧啧赞道:“青年少女,才子佳人啊!”

虹猫蓝兔一路吵吵闹闹,马上日暮西沉,虹猫去寻了个旅店,蓝兔便安静的呆在院落里。有人窃窃私语,偶尔还会听到“魔教少主”,“黑小虎”几个字。蓝兔本不是多事之人,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之后忽然凝滞了一下,绣眉微皱。

“蓝兔,我把行李放好了,你上来吧,乙字号西厢。”虹猫在楼上朝她挥手。

蓝兔压下心中莫名的感觉,对虹猫道:“就来。”

许是她想多了吧,几年前强势霸道的要吞并武林的魔教,也是人们津津乐道的一桩事。

只是……

黑小虎,可惜了。

天妒英才,正邪、难两全。

蓝兔想的过于简单了,待翌日晨光洒落,虹蓝二人上街的时候,关于魔教少主的消息已经如雨后春笋一般,迅速的在江湖刮起一阵狂风。

人人都在交谈,说那魔教少主不知怎的竟没有死去,如今又卷土重来,其血腥之势,江湖罕见。

“听说啊,那天黑小虎一人一骑,愣是闯了黑虎崖周围几百户的人家,青壮的汉子被他捆了带走,老幼妇孺直接杀了!”

“黑小虎打折了那些汉子的双腿,愣是要他们跪成一排,好几百人啊,他从那些人面前走过,锋利的匕首就那样划开了一个又一个人的脖子,杀了他们还不算完,又把他们的尸体都打成了泥柱子,埋在了虎跃山上,那小溪都染红了!”

“哪有什么小溪,那是血水流成的河!那魔教少主还说什么血债血偿逆他者死!”

“那个魔头竟然没死啊,可怜我们又要遭殃了,真真是祸害遗千年啊……”

“……”

*2

晨,曦光乍现,朝霞满天。

风,微冷。

谷中带着浓重的雾气,朦胧飘渺。一人跪在堆满落花的墓碑前,脊背挺的笔直。

他扶着墓碑,手指缓缓滑落,将每一个字都细细描摹。

母白梨之墓。

林中传来树叶摩擦的“沙沙”声,随后一道黑影宛若飞鸟般落在了他身后,单膝点地,却,并不言语。

他依旧描摹着那几个已经死死的刻在心间上的字,暗色的瞳孔里流出痛色,同时还为自己能力不够而羞愧难当。

“见到她了么?”过了好久,才听到那个面露悲伤的少年轻轻的问话。

“是。”黑影回答。

少年的视线渐渐飘远,思绪也跟着起伏动荡,他问:“她……可还好?”

“很好,依旧喜欢水蓝色的衣裳,出剑凌厉,内息充盈,寒气更甚当年。”黑影回答。

“是么……”少年略一苦笑,又忐忑的问:“听到我复生,还滥杀无辜,她,有何反应?”

“……”

黑影沉默着,并不回答。不知是不好回答还是不忍回答。

“直言便是。”少年似是知道他的心思,给了他继续说下去的勇气。

“她、很震惊,很恼怒,很难过。”

“旁人呢?”

“当时她身边只有虹猫少侠一个。七剑之首晓得之后愤然拔剑,誓要再聚七剑平邪魔。她,不曾反对。”

不曾反对?想必她也没有反对的理由吧。少年踉跄的支起身子,许是跪的久了,膝盖麻木般的疼。

“少主,您……”黑影见状,要过来扶他,却被他挥手拒绝。

“你且去吧。”少年挥手令他退下。

黑影犹豫了一下,回头说了一句:“眼下魔教剩下不过几十人尔,七剑合璧之威,只怕少主也……”

少年独自立在谷中,有冷风吹过,将白色的梨花送到他的肩膀。

他捏着残落的梨花,自嘲般的笑了。

“时光如电,又过了五年,五年来我什么没做过?什么苦没吃过?孑然一人又何惧那七剑合璧?我惧的,仅冰魄一人罢了……”

就好像是寒天数九最烈的冰,顷刻间就能将他滚烫的心冻结,粉碎成渣。

*3

就在虹猫要用灵鸽通知其他五侠重聚再攻黑虎崖之时,又接到了另外的消息。

五剑的灵鸽几乎是前后脚找到了虹猫蓝兔,带来了几乎一样的消息:

“旋风剑我收下了。”

“青光剑我收下了。”

“雨花剑我收下了。”

“奔雷剑我收下了。”

“紫云剑我收下了。”

如此狂放的书法,是黑小虎的。

虹猫狠狠的攥紧拳头,将那几封书信一齐碾碎成沫。

没想到黑小虎竟然这么快的对五剑出手,而且手段还是一如既往的狠辣直接!是怕他们七剑合璧,所以趁他们没在一起先下手为强?

蓝兔盯着在空中盘旋的灵鸽,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很快,又有一只黑鹰破空而来,灵鸽齐刷刷散开,黑鹰似乎在犹豫到底该不该过去,最终还是小心翼翼的落在了蓝兔面前的窗沿上。

黑鹰?魔教的信使。

他到底要做什么呢?

蓝兔驱赶它它也不走,看了看黑鹰腿上绑着的信笺,给她的么?

蓝兔展开信笺,虹猫也凑过来看,看到字之后瞳孔猛地一缩,杀意飙升。

信笺上只有这几个字:

“四月十八辰时,虎跃山梨花谷,魔教黑小虎约战玉蟾宫宫主蓝兔。”

*4

四月十八辰时,虎跃山梨花谷,魔教黑小虎约战玉蟾宫宫主蓝兔。

这几个字,蓝兔已经翻来覆去的读过好几遍了,至今,没发现别的深意,似乎就是一张简简单单的邀战帖,简简单单的讲明了时间地点。

已是深夜了,烛光微微闪烁间, 虹猫在屋里来回踱步,焦躁的影子不知恍花了谁的眼。

“虹猫,你莫要再转了,转的我眼晕。”终于,蓝兔不忍他再这么自我纠结下去,出言提醒着。

而蓝兔的发声成功的让虹猫停了下来,停下来之后看着窗边神色淡然的小人儿,虹猫还是不知该怎么说,只能恨恨的一握拳,砸向旁边的檀木墙壁。

“蓝……”虹猫熬不住了,低低的唤出了已经喊了千万遍的名字,却没有哪一刻,像如今这般沉重。

“你,想要怎样?”虹猫哑着声音问她。

“我?”蓝兔默默的一笑,“我还有别的选择吗?当然是应战。”

“可是,”虹猫顿了顿,似是在思索话怎么说才好,“你我都是了解黑小虎的,若不是我悟了火舞旋风剑法,七剑中任何一人都不会是他的对手。如今时间已经过了五年,我们不知他的实力又到了何种境地,而且之前他那种血腥行径,我,我实在担心。”

担心你此去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蓝兔也知道,黑小虎到底有多强,她和他交手无数次,从未占过上风。唯一一次和平一点的,就是火烧百毒黑天王了吧?

奇怪,又想这些旧事做什么?

“虹猫,你都知道的,我不可能拒绝。黑小虎的性子你也了解,他既然放出灵鸽给我们通报五剑的消息,又放出战帖来,目的就已然明确了。纵使我知道选择有两个,我也只能选必选的那一条。因为,五剑具在他手。”

五剑具在,独邀冰魄,若是不应,五剑俱灭。

这邀战更贴切的说是要挟。

这事,她知道,虹猫自然也清楚。

虹猫说:“我们七剑都是好兄弟,我当然不会不管他们死活,但是蓝,你这一去,到底是去救五剑还是让自己又送入黑小虎之手?”

蓝兔淡淡道:“他既然敢在武林中邀战,那就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再说,身在江湖,剑客的决斗也是常有的事。从握住冰魄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前路漫漫,而我再也无法放手了。”

“蓝……”虹猫紧了紧拳头,低声叹息道,“你是逼着我不让你去吗?”

这是带上必死的心去赴那场莫名的邀约?他纵然不能不救五剑,可,能眼睁睁的看她走死路吗?而且黑小虎对蓝兔的心意江湖尽知!当初也是蓝兔卧底在他身旁才导致黑小虎的阴谋破碎,让她单独去赴黑小虎邀约,让他如何……不担心!

“虹,若他约战的人是你,你又如何?”蓝兔反问。

“当然是应战,哪怕是赌上我的命,也要救五剑,阻止他危害武林……”

虹猫慷慨激昂的陈词忽然停住了,他见烛光下的女孩影影绰绰,看不真切,但,蓝兔唇角的那抹笑容是那么明艳,撼天动地。

“那么,蓝兔亦然。”

果然,蓝兔等的就是他这句话!虹猫徒然的握紧拳头,想要拔剑斩开些什么,却又不知该斩开些什么。那绵密的黑暗让他发疯。

蓝兔捏着信笺,眸中陇上一层说不清的哀思:“虹猫,我知你心思,但是,为了七剑,我是,不得不为!”

*5

江湖形势波谲云诡,瞬息万变。这不刚刚安定下来,百姓以为能过太平日子了,就一下被死而复生的魔教少主打乱。

魔教少主的约战帖可以说是在这刚刚平静的湖面上投下的一颗小石子,瞬间激起千重浪。

谁人不知魔教少主对玉蟾宫主贼心不死,此次约战心思到底为何大家也猜不真切,何况他手里还有五剑为要挟。不过江湖是动荡还是平息,全在那玉蟾宫主一念之间。大家都在屏息等待,等玉蟾宫那位给大家一个回应。

不出所料,一天之后,玉蟾宫就在江湖中放出消息,玉蟾宫宫主蓝兔,领战!

蓝兔的回应让武林沸腾了。

离约定的日期还有两日,大家都以为魔教少主此番只为得美人儿一顾,用尽阴鸷的手段不过是逼蓝兔点头而已,却不想在蓝兔应允之后,他依旧血腥的屠了雁冥宗。

和前几日一模一样的杀戮手段,雁冥宗的老幼妇孺全杀,壮汉打成了泥柱子,这次没有埋在虎跃山,而是十里画廊。

如此仙境,被鲜血浸染,令人却步。

虹猫蓝兔二人忙着去寻觅五剑踪迹,甚至连黑虎崖的水牢都闯过,除了杀了几个魔教余孽,并无其他。

雁冥宗的血流的很长,虹蓝路过的时候见尸体堆积成山,有的至死都没合上双目,眼睛瞪着质问上苍,乌鸦呱呱乱叫,无人敢收尸。

“没想到黑小虎如今做事如此残暴。”虹猫目光冷冽,难以控制的怒火宛若火苗愈烧愈大,同时,还有隐隐的担忧。

黑小虎如此不择手段,那,蓝兔呢?

他们这几天左奔右跑,找遍了黑小虎可能会关人的地方,没有收获。甚至他们还去了一趟虎跃山,有零落的梨花伴着新翻开的泥土一齐被压在了地下,空气中隐隐泛着血腥。新土挖掘出长长的沟壑,呈半圆弧状。想必埋葬的就是那些死不瞑目的人了。

依然无踪迹可寻。

既没有五剑,也没有黑小虎。

“蓝……”虹猫唤着身旁的女孩,却见她手在颤抖。虹猫狠狠一叹,紧紧的攥住她的手。

蓝兔不可抑制的一颤,站在他旁边的白衣少年轻柔一笑,对她说:“不怕,蓝。”

他以为她怕了?

蓝兔暗笑,辗转多年,若是这样就怕了,也无需再混迹江湖。她只是心痛。

那个曾经光明磊落的少年,为何变成如今这般她都不认识的模样?以前他纵使用一些卑劣的手段,可都是用来对付七剑。对敌人,自然什么手段都能用,可这些老幼妇孺,又犯了他哪条?

黑小虎,你当真,要自取灭亡?

*6

四月十八,天空微沉。

昨夜淅淅沥沥的下了一场雨,风吹起还带着几分恶寒。

有几个黑衣人守在梨花谷口,不住的念叨着什么。忽闻脚步声,细看时有两人并肩而来,一人白色清秀短打,英俊冷冽,一人水蓝短衫,柔中带刚,端的一副巾帼不让须眉的样子。

想来,少主约的人就在这里了。

黑衣人未曾上前问询,就见那白衣少侠脚底生风,瞬息间就到了眼前。一道赤光落下,名剑长虹已经按在了黑衣人咽喉上。

虽是冷兵,却带着灼热,黑衣人被长虹气势所逼,不敢稍动。其余人也不敢言语,潮湿的空气中散布着剑拔弩张的杀意。

“黑小虎就在谷中?”虹猫从喉咙里逼出这几个字来,纵使他现在想要将这些人千刀万剐,却依然不能。

“是。”黑衣人回答他。

虹猫长剑轻移,调转剑锋,反手执剑,剑柄狠狠击在黑衣人胸口。那一下没有留情,纵能活命,也是重伤。

虹猫正要带蓝兔进去,却听见谷中有脚步声传来,虹猫眼露凶光,轻轻侧身将蓝兔挡于身后。

走出来的不是黑小虎,而是一个穿着灰衣长袍的俊朗少年,见到两人之后,他略一抱拳道:“辰时初刻,两位很准时。虹猫少侠,蓝兔宫主,在下有礼。”

“你是何人?黑小虎可在谷内?让他出来!”虹猫喝道。

那俊朗的灰袍少年并不恼,依旧客气的说:“在下无常,少主正在梨花谷中等待,在下奉少主命,请蓝兔宫主进谷应战。”

蓝兔见状,从虹猫的阴影里走出,上前道:“那便走吧。”

虹猫也要跟去,无常伸出手来,拦住了虹猫的脚步:“少侠止步,少主只约蓝兔宫主。”

虹猫瞳眸一暗,带着几丝杀伐的意味反问道:“若我要去,你拦得住吗?”

“自是不能,但……”无常不卑不亢,轻轻说出了接下来的话,“少主有言,若虹猫少侠执意要进,只能先请其余五侠九泉相会。”

握着长虹的手猛然一紧,虹猫好似被人掐住要害一般冷鸷的说:“他便惯会用如此手段吗?”

“虹猫,你且在此等候,我没事的。”蓝兔知晓虹猫心意,只得柔声劝着他。

虹猫怎么甘心?当初在十里画廊五剑被制,是蓝兔卧底扛起了重担,救七剑于危难,如今又是这样!而他,偏偏只能等!

纵使他是翻江怒龙,纵使他有克敌制胜的功夫,却依然束手无策,只能听着他爱的姑娘说一句“我没事”。

“蓝……”虹猫哑了声音,再次对上女孩的视线,冷酷,疼惜,恼火,不甘,一众情绪全部汇聚在那一双眸子里,令他说出了不负责任却又不得不说的一句话:

“若你有事,我平了黑虎崖!”

*7

蓝兔揣着惴惴的心思往梨花谷走,忽然觉得这里很熟悉,甚至不用无常引路她也可以自己走到终点去。

四月,正是梨花盛放的季节,片片白梨花在风中舞动,因为昨夜下了雨,无数的花瓣砸落在地,也依然有梨花傲立枝头,或含苞待放,或争奇斗艳,在晨曦中吐露。

是了,她来过这里的。在她还未继承冰魄剑之前,她曾带着紫兔来这里玩。当初也被这整片谷中的梨花所吸引,她还在这里遇到了一个伤心人。只是那时候离得远了,她没看清那人的样子。

“蓝兔宫主,少主就在前面了,你自己过去吧。”

无常的声音响在耳边,让她收回了思绪。下了雨的天还雾蒙蒙的,待她看到雾气中那人的时候,离他也不过五十步了。

旁边的石桌上斜插着一支梨花,炉上温着一壶酒,炭火噼里啪啦的声音给这微冷的清晨带来别样的生机。

就是在这里,那个孩子伤心的扶着墓碑念叨着什么,此时站在墓碑前的黑小虎竟与多年前的那个少年完全重叠,让她也分不真切。

莫非,她早就见过黑小虎吗?

与多年前不同的是,少年长高了,而且身边还牵着一个孩子。

孩子?人质?

蓝兔忍不住的紧张起来,可是黑小虎却像是不知道她来一样,依然背对着她,用僵硬的声音说:“小音,虎跃山可不好玩。以后,可别再自己上山来了,不是每次都会那么巧合有人救你的,另外你受伤了你娘也会难过的。”

之所以说僵硬,或许是黑小虎想要用温柔的声音安慰下孩子,可,他却不知该怎样温柔。

那小女孩嘟着嘴巴,却不肯放下手中铁剑:“她才不会!娘亲一直阻拦我学武,可不学武能报的了爹爹血仇吗?行医能医的了必死的心吗?”

“力量是把双刃剑,你娘或许真是为你好的。”黑小虎似是想起了什么,眼神中流露出小女孩看不懂的哀伤:“你要清楚,剑是杀器,威力惊人,用之不慎反而会被它所伤。所以,你最好认真的考虑一下,在没有做好背负人命的觉悟之前,你的手最好不要握剑。”

蓝兔从来不知道黑小虎也会劝人,若是演戏?想必他也没什么兴趣在她面前演戏吧。

“可是哥哥,变得更强才能报仇,才能更好的守护娘亲。”小女孩坚决的样子让黑小虎瞳眸更深,有些暗藏在心里的东西好像找到了缺口,忽然间泛滥成灾。

“只要你做好觉悟了就好。”黑小虎不再劝了,他本就不会劝人。

“哥哥,有个姐姐站在你后面半天了,是找你的吗?”小女孩好奇的问。

黑小虎的身躯僵硬了一下,换了副笑容道:“是,她是我的朋友,来找我的。你也快些走吧,别让你娘再担心了。”

“无常,送她下山。”

直到无常将小女孩领走,黑小虎和蓝兔也不知该怎么开口,索性两人都没有说话。春风带着寒气,吹散两人之间尴尬的空气。

“你……”

“蓝……”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出口一个字之后又同时闭嘴。

无奈,黑小虎双肩一耸,比了个“请”的手势。

“你先说吧。”

蓝兔看着小女孩消失的方向,道:“那孩子,是你救的?”

她看得出小女孩身上都是血迹,而伤口已经被处理,细细包扎。

黑小虎笑道:“我还以为你对我为何还活着更感兴趣一点。”

蓝兔沉默。

黑小虎看着小女孩的背影说:“这孩子应该是和家里吵架了,气愤的提着剑上了虎跃山,我发现她的时候她倒在一处断壁旁,生死不知。”

“为何要救她?”蓝兔问。

“或许是一时兴起,觉得这孩子有点像我小时候。我想拉她一把,不想她走我的老路,不想她以后也在悔恨中度日。”

“呵,少主这张脸上可看不出有悔恨的样子啊!”蓝兔轻轻嗤笑。

黑小虎两手一摊,也无奈道:“那我收回。我,当时想做个好人。”

蓝兔唇一抿,冷淡的话缓缓溢出:“黑虎崖周围的民众,雁冥宗,可都是你的所为?”

“是。”黑小虎并不否认。

蓝兔被他无所谓的态度一激,陡然大怒:“黑,小,虎!”

那三个字被她咬的死紧,似乎是要连带着名字的主人一起咬碎一般。

“你说你要做好人,为何做出血腥屠杀这种事来?就算是你与雁冥宗有私仇,杀了也便罢了,可那些老幼妇孺和你有仇么?他们能动的了你魔教少主一根手指头么?你这般作为,和魔头又有何区别?”

蓝兔不知自己为何就这么冲动的把话都说了出来,他们本就是敌人,她是没有立场指责黑小虎的,可是这番话说出来,除了发泄怒火,竟然还有莫名其妙的,心痛。

“蓝。”黑小虎轻轻的唤着她,就像是信徒在呼唤主宰。

“你还记得,百草谷的寒冰洞吗?你说,我虽是魔教中人,却不失为一个男子汉,我一直记在心里。”

蓝兔心间一震,记忆的碎片纷至沓来,呼啸着,将她带入那寒冷彻骨的世界里。

“当初的黑小虎光明磊落,手段正当,如今你手上染血,滥杀无辜,可曾对得起你自己?”蓝兔连连摇头,她不知道是什么让曾经光明正大的少年变成这般。

“无辜?是,他们当真无辜,可,我的公道,又到哪里去讨?”

黑小虎的眸中划过一道阴鸷的光,激的蓝兔遍体生寒。那眼神,是历经生死终未解惑的迷茫眼神,是杀戮过后徒增孤单的悲切眼神。

*8

黑小虎本以为自己会在地雷阵中死去,他感觉到了父亲为他这个儿子掉眼泪,听到了父亲的悲哭,却在醒来之后,得知那不可一世的父亲已经死亡的消息。

他是在一个小茅草屋里醒过来的,有个孩子见他醒了还很开心的样子。

“醒了?爷爷,哥哥醒了。”孩子跑出茅屋,他戒备的看着门口,本来不轻易相信人的他在这陌生的环境里更是警惕到了极致。但外面走来的老汉只是在他床边放了一碗药,说了句“这小子命大”之类的话就离开了。是那个小孩子一直在他身边,喂他喝药。

他看那孩子的脸色并不怎么好,是孱弱体虚的那种人,孩子整天在他身边叽叽喳喳讲着外面的世界,他也是从孩子口中得知父亲死亡,魔教溃散的消息。无奈此时的他筋脉未修复,根本动不了分毫。

这家里只有爷孙两人,而那儿子,说是不忿魔教压榨,去投奔了武林,也不知是在哪里当差,好几年不曾回来了。孩子体虚,却很爱闹腾,搞的冷漠的黑小虎偶尔也会跟他斗几句嘴。

孩子也常年喝药,黑小虎能起身之后运功时偶尔也会给他渡点真气,还在院中的土墙上写了黑心煞掌前两式,非常细致,因为怕孩子不懂还专门画了图画。黑小虎想着,他学的功法都是内息较多,强身健体应该是大有裨益的。

小男孩大概都比较喜欢功夫吧,黑小虎身子好些了他就缠着黑小虎演练掌法,学的有模有样,老人在一旁默不作声,看他们闹。

十里画廊中各种药草是数不胜数,黑小虎也自己出去采药疗伤,这里离竹林居不算特别远,不过他没想去触霉头,只是在那一日,回了趟黑虎崖。

以往热闹的黑虎崖已经不复存在,洞里更是冷清的很,那个口口声声喊着要喝麒麟血的人再也不会存在了。黑小虎从旁人的只言片语中也了解到,在七剑合璧和火舞旋风之下,父亲灰飞烟灭,尸骨无存。

找了件黑心虎旧的衣物做了个衣冠冢,立在黑虎崖南侧,黑小虎拜了三拜,起身离去。直到他生命垂危的那一刻,他才晓得,父亲真的是在乎他的。

然后他去了虎跃山,看到梨花谷中那被推倒的墓碑,黑小虎好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傻了。

墓碑已经被掀翻,碎成了好几段,陪葬品不见踪影,无数的梨花被踩在地上,捻进土里。

“不,不会的,不!”

父亲的死都没有失去理智的他,看到那被破坏的墓地忽然间大哭起来,好像……失落的孩子。

森森白骨零零落落,他小心翼翼的把它们拼在一处,墨眸中爬满血丝。

重新掩了个小土堆,黑小虎蜷缩在那里,好像缩起来就不用再去面对这个冷冰冰的世界。

他不知自己在那里呆了多久,失魂落魄的回去的时候,那小茅草屋也不见了,只剩被燃成灰烬的骨架,还有隐约能看清的被烧焦的相互依偎的两人。

黑小虎小心翼翼的走过去,见那爷孙两人抱在一起,身上还有利器的伤痕,他恍惚的伸出手去,似乎是想确定一下自己还在不在人间。

他真的,还在人间吗?

骤然间杀声四起,无数的蒙面人呈半包围状杀了过来,黑小虎在不察之下,已经是四面楚歌。

他听到有人说:“你就是那个写黑心煞掌的人吗?之前是在黑心虎手下当差?偷学了他的功夫你也是厉害。这爷孙俩太不识趣,你这个儿子应该懂规矩吧?劝你识相点,把黑心煞掌的功法秘籍写出来还可以活命,否则这两人就是榜样!”

后面还有人碎碎念的说了些什么他听不真切了,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回荡:“是他害了爷爷和小智”。

或许是落魄的他实在没有魔教少主的威风样子吧,那些人没有认出他来。

他写黑心煞掌,本意只想让小智强身健体,没想到竟引来了祸路。他只写功法没有一丝提及到功法的名字,却没想到父亲死后还会有别人认识这黑心煞掌的功法。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他筋骨未好全,内力未及全盛之十一,勉强杀了数人之后落荒而逃。以前都是他追杀别人,这是头一次,他尝到了被追杀的滋味儿,刚刚好一些的身体被他一运功折腾,瞬间就垮了大半。

为了逃跑,他易容成过很多人,也去过很多地方。他没钱又重伤,活命实在不易,却也不甘就这么去了,自己一边找草药草草疗伤,一边随时注意着敌人的动向,情况直到见到无常之后才好了些。

他问过无常,母亲的墓地是因为那些被父亲欺压的百姓一哄而上抢黑虎崖的财物的时候被掘开的,他恨的不行却不知该去恨谁,后来他又重新刻了一块墓碑立在母亲坟前。

让无常去调查最近武林中修习黑心煞掌的人,查到了雁冥宗头上。

“蓝兔,那些武林名门也不过是强取豪夺之徒!为了一卷黑心煞掌,杀了无辜的老人和孩子。你来说,他们的父母孩子是无辜的很,那爷爷和小智的公道,又到哪里去讨?

“到底何为正?何为邪?纵然当初我爹有错处,你们将他挫骨扬灰也便罢了。那我娘呢?她一颗清明澄澈心,又犯了谁?只因嫁了我爹,就要掘她墓穴抢其陪葬,让她死后都不得安宁?殊不知死者为大?可惜,我不知是黑虎崖脚下的谁侵犯了我母亲,只能将他们全部斩尽!”

“所以你杀光了老幼妇孺,让那些成年男子跪着受死,连尸体都不放过?”蓝兔忽然觉察到,埋在虎跃山的弧状沟壑,就是对着这个方向!那些死了还在跪拜的人,就是对准了这里——白梨的墓碑!

“是又怎样?!”黑小虎目露凶光,全身涌动着地狱罗刹般的杀意,“我要他们生生世世忏悔,永不得安宁!

“那些所谓的弱者,拿着死人的东西洋洋得意,杀人放火却在暗处。呵,我黑小虎报仇,偏要人尽皆知!偏要武林震动!我要让世人都晓得,动了我母亲,必须以死来偿!”

*9

“黑小虎,你想过没有,你这样做,救你的爷爷和小智会开心吗?你母亲会开心吗?她难道想看着自己的儿子成为一个只懂杀戮的血腥之徒吗?”蓝兔沉默了很久,才这样说。

她知道黑小虎一直很偏执,却不想,偏执到如此地步。

黑小虎看着墓碑,脑海中描摹出白梨的样子,忽然间有些模糊起来,让他也很心慌的狠狠叹气道:“我知道,我离母亲期待的样子已经越来越远了,可若连这等耻辱都能吞下去的话,我也就愧为人子了。”

有一段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任由梨花飘落,冷风吻过脸颊。

黑小虎悄悄的去看蓝兔,见她神色自若,半分表情也无,那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涩终是泛了上来,压迫着他的心脏,带来窒息般的苦楚。黑小虎状似潇洒的挥挥手,想要连带着把心酸一起挥散,故作轻松的笑了:“罢了,做了这么多让人深恶痛绝的事还想着摇尾乞怜?实在不该。就算是那道光,也不愿意照亮阴湿腐烂的我吧?”

蓝兔僵硬的身子猛地一颤。

“我说的太多了,你想必也是不愿意听的。或许那五剑的消息,你更想知道一点。”黑小虎笑着耸肩。

她是为五剑而来的,不是听他在这里胡说八道的。

蓝兔继续沉默着,看着那充满悲伤的少年,她记忆里的魔教少主,好像不是这个样子的。不得不感叹,时间,真是一把杀猪刀。

有那么一瞬间,她是想拉他一把的。

蓝兔轻轻抚上剑柄,随后猛地抽出。冰魄出鞘,剑光清冽,连带着周围的温度似乎也被它所迫,迅速降低。

蓝兔手执冰魄,银白色的清光直指黑小虎眉心。

“既然少主主动提起了,可否告诉我,五剑在哪里?”

她和虹猫找了很多黑小虎可能会藏人的地方,一无所获。

黑小虎逼迫自己凝视着那剑锋,浓重的雪魄寒意已经散发出来,现在的蓝兔,就是一柄出鞘利剑,刚硬的,能把一切都斩断。她一直都是这样的,为了她保护的东西不惜一切,可惜了,他不在那保护之列。

“想必你和那虹猫少侠已经找过了吧?有没有回去看看?”黑小虎平淡的说。

“什么?”蓝兔不解其意。

“竹林居,六奇阁,金鞭溪客栈,你们认真的搜查过吗?”黑小虎轻笑。

蓝兔瞳孔猛地一缩,心思千回百转,终于理出一个正确的思绪来:“你,没把他们带走关押!”

黑小虎点头:“你们七侠的地方不都有密室吗?当时时间紧急,我打昏了他们之后灌了麻沸散直接扔进去了。”

蓝兔哑然。这几天她和虹猫只顾着去查黑小虎可能关人的地方,至于六奇阁等地,他们草草看了一下就走了,没想到……

忽然,蓝兔又笑:“这么轻易的就告诉我五剑所在,少主你安的什么心呢?”

黑小虎亦笑:“你来这里不就是为了他们吗?只不过,你能轻易走进来,要想走出去,只能从我尸体上踏过去了。”

蓝兔眸中陡然划过一道冷光,伴着黑小虎话音落下,两人之间已经是剑拔弩张,无可避免。

黑小虎也打算一较高下了,忽然想起一事,又急急的道:“若是不小心我输了,蓝兔宫主,有一个心愿不知能不能替我完成?”

蓝兔一愣,继而疑惑的说:“怎么,这还没开打,少主就认负了吗?”

黑小虎苦笑,“没办法,死过一次的人,总想着要把一切都周全。”

“你说。”

“我死后,将我葬在黑虎崖南面的山坡上吧。再怎么可恶,我也不想落的无人收尸的下场。”

“你竟不愿与你母亲葬在一处?”蓝兔也是一惊。看旁边的墓碑,是他母亲白梨之墓不假。

“我无颜面对母亲。当初她不许我习武,我不理解,她跟我说力量是双刃剑,我亦不屑一顾,如今也跟父亲一样,落了个魔头的称呼,又为报仇杀了那么多人,想必,她是不会再原谅我这个满手鲜血的儿子了……”

良久,蓝兔轻轻吐出一个字:“好。”

*10

刹那间的剑光飞舞,寒意纵横,惊得梨花飘落,却也来不及落地,就被那呼啸而至的剑意一斩两段。

蓝兔的冰魄剑已出,借一招“蜻蜓点水”的轻功起在空中,剑锋上银蓝的霜色延展开来,内息全部聚在剑上,宝剑轻鸣,随着极重的冰寒剑意落下,快的,连脑子也来不及反应。只伴着那一声“好”字,冰魄剑意随之而落,竟是没有留丝毫退路的打法。

黑小虎没有往后退一步,任由那漫天的寒气随着蓝兔一剑尽数笼罩在身。暗沉的眸死死的盯着冰魄剑锋,蓝紫色的内力在他右掌凝聚。

“锵”的一声脆响,冰魄剑意被打散,黑小虎凝聚的内力也随之烟消云散。

冰魄直逼黑小虎眉心而落,他抬起右臂,用一枚小巧的匕首拦住剑锋,将冰魄挡在他身体上空,离眉心只差一寸!

冷兵器交错出绚烂的火花,蓝兔轻笑:“原来你也会用兵器!”

黑小虎道:“这虎匕,本就是留着防身用的。”

比力气她是不如黑小虎的,索性撤了冰魄,向后空翻,定住脚步,几个漂亮的剑花起落,连梨花都随她共舞,黑小虎视线茫然了一瞬,忽然想起过去,白梨也曾在梨花盛开的时候起舞,那是他要求的,母亲没有反对,而他那天又以指导练功为由让父亲来,于是在这梨花盛放的季节,父母迎来了久违的温馨。

死亡的气息逼近,让黑小虎猛然惊觉,伴着梨花跳舞的,是本要取他性命的人!没时间犹豫,黑小虎抬起左手,硬生生抓住了那已陷入肌理的剑锋!内力调动不及,冰魄瞬间就划开了手掌,鲜血一滴一滴的落下,顺着冰魄的剑刃,冻结成冰。

“冰天雪地!”蓝兔轻斥一声,内力调转更急,连带着冰魄都结了厚厚的冰。她知道自己是趁黑小虎不备才有这个机会,若是错过,只怕就会尽落下风!

剑刃一寸寸推进,黑小虎的墨蓝盔甲上晕染出的血迹也越来越重,左手陷入剑刃的肉也越来越多。

被剑锋推进一点点迫近心脏是什么感觉?黑小虎只感觉到了周身彻骨的寒凉,仿佛能把他全身的血液都冻成冰渣。

“蓝……兔,或许,你真是巴不得我死的……”黑小虎冷声大笑,忽然顺着蓝兔刺入的力道后撤,而后松开左手,右手在同一刻出现在冰魄剑下方。

蓝兔心里一寒,难道他想……

蓝兔想到的瞬间,黑小虎已经将匕首猛地向上一挥,连带着冰魄剑一同被带出,胸膛至左肩出现一道由深而浅的血口。

他竟如此不顾一切!

来不及去感受伤口的疼痛,黑小虎趁她剑势已乱要害暴露的瞬间,捏着虎匕直刺咽喉!蓝兔反应也不慢,冰魄一转已经横在身前,匕首刺在冰魄上,逼的蓝兔连连后退。

“蓝兔,再见。”黑小虎轻轻说了一句莫名的话,蓝兔低头看去,黑小虎受伤的左手已经按在了她心口处,蓝紫色的光芒不断闪动着。

黑小虎劲力一吐,蓝兔就倒了下去,冰魄从她手中掉落,斜刺入地上。

黑虎掏心,将所有的内息凝在手掌,那力道能将一个人的心脏彻底碾碎。但他不如父亲,还受了极重的伤,并没有让蓝兔心脏具碎,只是伤了她的心脉,不过,杀死她也足够了。

黑小虎轻轻抱住她,只有在这一刻,他才能抱住她,用心感受着她的温度。

他伸手触了一下她的脸颊,却仿佛触电一般很快收回,胆小的他自己都唾弃。

他抱着那个姑娘,喃喃自语:“蓝,你知道我想这样抱着你,想了多久吗?没想到真正抱的时候却是生离死别。其实我很羡慕你的,羡慕你生在玉蟾长在天山,一伸手就能碰到最烈的天光。而我,却只能仰望着你,苟延残喘。

“什么屠宗门抓五剑,不过是想见你一面而已。我不如虹猫,见你一面就得赌上生命。我太胆小,不敢说喜欢你。蓝,我喜欢你,黑小虎一直,一直都很喜欢你……

“当年我一出迷魂台,就遇到了这世界上最好的姑娘,从那以后,纵使世间有再好的风景,再美的绝色,我也无法再驻足欣赏了。

“我真的想做个好人的。可是我拼尽全力,也没有追上那光。只希望,下辈子,那光,能稍微的等我一下,就一下,就好。蓝,下辈子,能否伸出手来,拉我一把,让我能在黑暗中,等待光明……

“我知我话多,可我好怕,没时间再说了……”

*11

今年的梨花落的多了点。

黑小虎将蓝兔平放在地上,背对着她,坐在了石桌前,倒了两杯酒。

酒一直在炉子上温着,还带着清冽的梨花香。这是他唯一会酿的酒,梨花酒。

他将一杯浇在地上,一杯一饮而尽,脸上说不清的落寞。

梨花谷太安静了,除了炭火声和风声,再无其他,这俩人,似乎都失了声音。

微风拂过落花,躺在地上的姑娘骤然间弹跳起来,抓起冰魄就是一招玄冰煞气,剑锋直指黑小虎后心要害!而黑小虎,已来不及防御。

直到冰魄没入黑小虎的身体,在他身后爆出一朵血蔷薇,黑小虎动都不曾动。

蓝兔有几分狐疑,黑小虎索命的那招的确让她受了伤,他以为她心脉具断索性她就用冰魄心法压制心跳,寒气让心跳将为零,为的就是等黑小虎放松之时一招制敌。

她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但……顺利的让她不敢相信。

黑小虎的天魔乱舞她不是没见识过。

“蓝兔宫主……记得你答应我的事。”黑小虎低低的声音让蓝兔一惊。

答应他的事?什么事?将他葬在黑虎崖南侧那件事吗?

所以说,他是带着必死的决心来战斗的?

蓝兔本可以抽出剑来让他心脏再次重创立刻死去,可她没有,不知为何,平常使惯了的冰魄竟然动不了分毫。

黑小虎的那颗心就在刀刃上跳动,破碎成妖艳的红色。或许,心跳下一刻就会停了吧?

山脚下传来一阵骚动,那边赤光大涨,有惨叫声和那人着急的呼唤传来。

“蓝兔宫主……刚刚僭越了,很抱歉……你赢了,快些走吧……你的盖世英雄,来了……”

酒杯“哐当”一声碎在地上,黑小虎的身子也彻底的倒了下去。蓝兔心中好像有什么东西断了,她松开冰魄着急的跑过去,想要认真的看他一眼,却见那人满脸是泪,如此悲痛,如此绝望。

她从未想到黑小虎的脸上能有这种表情。

“蓝兔,原来你是装的,你骗的我好苦!”

“什么是正?什么是邪?我黑小虎一心为我父亲,难道错了吗?”

脑海中不知怎的想起了黑小虎的话,蓝兔心里好像塞了一团棉花,不知所谓。或许,她当初不该说那句“正就是正,邪就是邪”的话,如果没说,黑小虎是不是就不会走上这条偏执的不归路?

蓝兔小心的拔出剑,似是怕弄疼了这个死人一样,让他平躺在地上。他手心中的碧色骤然吸引了蓝兔的视线。

他攥的太紧了,好像要把毕生的力气都用尽,蓝兔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展开他的手指,看到掌心中的……玉坠。

是她的。

或许是在她刚刚假死的时候他拿去的吧。

虹猫已经来到面前,可笑他生命中最后一句话说的是“你的盖世英雄来了……”

呵。

蓝兔将五剑的消息告诉虹猫,然后背着黑小虎去了黑虎崖南侧,靠着黑心虎挖了个坟,将他连带着那枚玉坠一起埋葬。

“黑小虎,你说,我是你的光,可我不知,这光究竟是能拯救你还是害了你。你说要我下辈子拉你一把,我也不知,自己还有没有那个权利去拉你一把。如果,没有那场携手,没有你欠我我欠你就好了……”

那样的话,或许他们可以在战场上坦坦荡荡的较量,生死全靠本事。

蓝兔走了。

几天后,蓝兔在无常口中得知,黑小虎心脉一直未好,这几天更是频频发作,身体愈加虚弱。大限将至,他终于忍不住心中的煎熬,报了血仇,也见了她。

他曾对无常说,想再见见那个蓝衣姑娘,想,死在她剑下。

还有一句话,黑小虎没有跟蓝兔讲。

“蓝,你说你想嫁盖世英雄,其实大可不必,因为你本身,就是那盖世英雄。”

他没有说出口 ,蓝兔也再听不到了。

今年的梨花,终于落尽了。

end

——2019.1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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